白卿以前就曾经听说过许瑺的事儿。她是先帝的二皇女，自小丧父，之后便养在不得宠的芜贵人名下，一直没什么声息，直到八岁。
那是一次群臣云集的宴席，除了满朝的亲贵还有番邦来使。当时先帝好像是随口提起了什么考较太子，结果太女一时没准备，答不出，她却一下子站起来，博得了满堂彩。
就此才慢慢从露出些许头角来，没有被早早立为太女的老大和承辉所出的皇三女淹没成隐形人。到了十四五的时候，愈发被先帝看重，早早封为豫王，入朝听政，和太女一党分庭抗礼，斗得声势浩荡。
先帝临终那几年，朝上朝下一直在争论，是该依着祖制立长，还是为了天下基业立贤。至于那三皇女，却早早出家死在了庙里，她的生父王承辉也因此哭瞎了眼睛，不过数月便郁郁而终。
那时候白卿还小，母亲与幕僚说话也不避讳他。隐隐约约听过两句，便说那三皇女之死和当时的太女、二皇女都脱不了干系。毕竟她是嫡女，不争不抢，只能早亡。
“我在三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小时候，跟着养父芜贵人住。芜贵人生性谨慎，老成持重，他怕我一个孩子管不住嘴，因此什么话都不肯对我多说，还教我为人要小心少语，不许我乱说乱动，生怕我出去遭祸患。甚至连我生父的忌日都不肯说实话，怕我知道的太多，也跟似的，早早去了。”
许瑺又隔了许久才慢慢开口。白卿窝在许瑺的怀里，闻着她在寒风中站立许久后带来的凌冽霜气，忍不住摸上了她劲瘦的后背。本想安慰她一两句，又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太过单薄了。
她一路走到现而今，也不差这一两安慰之语。
“你难道不安慰一下我吗？”
结果下一刻，白卿就被许瑺略带哭腔的语气震得一惊，连抱着她的双手都不自觉垂了下来。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若说世事无常，人间自有命数，恐怕更加伤人。但无论如何，韩昭仪若是能看到您今日，必然会心怀感慰的。”白卿觉得抱着许瑺的手都有些麻，可能是胳膊举得时间太长，但又不好随意放下。
他从小母父双全，家中姐妹兄弟相爱，也不知道许瑺在宫中会经历怎样的凶险。只是恍惚回忆了下，那位抚养许瑺的芜贵人好像也是早早去了，虽然不知具体年岁，但也是在封王前后，再之后，就是大婚。
当年曲承辉入宫的时候，据说拜见的还是先帝时掌管宫务的易荣华。先帝的王承辉和芜贵人都去世了。
这般算来，确实很是凶险。
“你确实是不怎么会安慰人。”许瑺听见这话，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一下，松开了白卿，“幸好你遇见的是我，要是换成……不对，幸运的是我。你这个性子，谁遇见都会喜欢得不得了。”
谁？谁平白无故会遇见他白卿，又会喜欢的了不得？
白卿觉得许瑺话里有话，但却不敢再往深处想。万一再细说起来，恐怕又要扯到什么陈年旧事上，或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来。毕竟刚才拉出去的闻秋还等着他求饶呢。
“那您还难受生气吗？”白卿抬起头，直直地撞入许瑺的眼中。
“当然。”许瑺故意不明说。想也知道，这小家伙怕是心软，又担心得罪人，想帮着那个温荣华宫里的人说情。可许瑺对这些极会在主子耳边吹风挑拨的内官宫人十分反感，以前没看见就算了，正撞到面前，自然半点不会留情。
“是。”白卿复低下头，默默闭嘴。
“对了，竟忘了说正事。那天来的梁柱你还记得么？就是查武顺常那件案子的。她做事稳妥，查案有道，因此我把宫外最近发生的‘蛇妖案’都交给了她。若有进展，就随时与你禀报。”
“等等，什么蛇妖案？”许瑺说的没头没尾，白卿一脸雾水。
“原来你还不知道。也是，你在宫中，没听说外边的事儿也正常。来，我给你细讲讲。”
许瑺拥着白卿走到了内室，开始从头与他讲起。
宫外，梁柱猛灌了口浓茶，然后睁大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伸手在面前破落的土墙上扣了扣。
上面残留的血迹早凝固成了黑色，一旁被重物击打过的地方也凹陷严重。这地方，正是发现打更人尸体的地方，还残留了些许的搏斗痕迹。
比如粗长带着一格格鳞片的凹陷，散落的火烛和打更用的梆子，还有墙角被毒液烧死的野花野草……虽然大部分东西都被清理了，但还是残留了不少的痕迹。
“这墙里的住户呢？”梁柱抹了抹嘴上的水迹，抬头看了眼这并不算高的土墙。这地方住的鱼龙混杂，不过按照道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家里的女人怎么也该出来看看。但那卷宗上说，当晚附近的住户都紧闭门户，根本没人出来看热闹。
“搬走了。听说原本就住了三个人，说是那男人生不出女儿，与妻主大吵了一架，然后带着两个儿子搬来投亲讨生活。”
解释的差役是廷尉的人，面上虽然恭敬，但心底还存着不屑，因此话也不说尽，净等着想看对方的笑话。
“讨生活？是暗门子吧。”梁柱虽然是在宫里从小长大，但外头的人情世故也知道不少。投亲来这儿赁房子？也不怕半夜被人摸进去，一家三个男人，胆子都不小。也只有那些不上台面的生意，方才住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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