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小王，那两个人是谁呀，到锅炉房嘚嘚瑟瑟的，把周厂长和韩主任训了个够呛。咱不管周厂长和韩主任，咱们都是临时工只管你，谁欺负了你你告诉咱哥们，打他都是小事儿，不让他吃两把煤进肚，就算便宜他们了。”李龙志道。
“别瞎整，没那么严重。他们是劳动局派来的人，正常工作，你们别动不动就要打人，没必要。”王嘉福道：“他们也没欺负我，等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你们再帮我就是。”
“那就行，咱们临时工是一个序列的，别人爱谁谁，欺负咱们肯定不好使，不打他个鼻青脸肿满地找牙的，算咱们无能。司炉工那帮玩意儿现在基本上服了，没几个敢在临时工面前炸翅的，上次夜班吃肉的时候他们被打服了，终于知道咱们的厉害了。”董田良道。
“咱们就得团结，一起干他们。他们总觉得自己是全民工，一天天跟咱们张牙舞爪的，不是损就是骂，谁他妈惯他们包子呀，一个个熊基霸样撇大锹烧锅炉的，在咱们面前还嘚瑟起来了能耐上了，好像咋回事了似的。”李龙志道。
“对，就得干他们，不干他们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让他们长长记性，就收敛了。以后必须让他们对咱们推煤工客客气气的，要不然咱们就让他们断条没煤烧，看到时候看谁遭罪。”董田良道。
因社会等级划分不公出现了各种阶层，哪个阶层都存在矛盾。王嘉福知道临时工和司炉工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他们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有时候却形同陌路，形成两个对立的阵营。
“咱们班的临时工和司炉工关系还算不错。咱临时工也别太敏感，一有点事儿就立即想到是司炉工在坏我们，其实不一定是那么回事。都在一起干活，多干一点儿也累不死，少干一点也长不了肉，都干的差不多谁也不欠谁的，干嘛关系弄那么紧张呢，处处防备，天天上班想这事儿多累呀。”王嘉福道。
“王工你不知道，其实你没干几天推煤工所以知道得少，有些司炉工天生就坏，三天两头不琢磨弄点事儿让临时工遭一点罪，他们心里就不痛快。咱班的司炉班长冯树林，就属狗比的，行进不行出，啥事儿都向着司炉工。草他妈的，哪天得好好琢磨琢磨他。”董田良道。
“还有王大皮鞋，妈的，这小子最坏。属于蔫吧咕咚，缺德冒烟的那种，本来咱们把澡堂子崩好了温度正好嘛，他偏偏跟冯树林说没崩热，还说咱们澡堂子没刷干净。”李龙志道。
咣、咣、咣！
马清文在外面砸门，喊道：“你几个赶紧基霸出来，别在那瞎扯犊子了，清炉啦！”
几个工友与王嘉福道别，走出修车室。
另外两个洗练车间的工人，嫌锅炉清炉灰大，也走了。室内只剩下王嘉福和刘金东。
“刘叔，我有事请教你。我怕我把握不好再犯错误。”王嘉福道。
“小王呀，又有什么事儿了，说说吧。”刘金东嘴角抽哒着，放下手中的木挫和车带道：“我看见锅检所的人来检查，是不是这件事儿？”
“对，刘叔，就是这个事儿。”王嘉福将劳动局领导来稽查的事儿前前后后与刘金东简单说了一遍：“现在是，韩主任要拿捏劳动局的人，技术材料在我手里。虽然处理这件事儿由周厂长和韩主任出头，但牵涉到我了，我怕再做错了什么事儿，所以请教你。”
“嗯，小王呀，跟我说就对了嘛。以后有什么大事儿你要跟我说，我帮你把脉。现在这帮人呀，从上到下都有小九九，你年轻算计不过他们。”刘金东抽哒，湖南片儿汤话从嘴角甩出：“这事儿，既要保全自己，又不能得罪领导。”
“嗯嗯，刘叔的意思是？”王嘉福问。
“现在呀，你和周厂长、韩主任是一个线上的蚂蚱，一起蹦跶，一起跳。而且你呢，体格看着比较小，就让他们俩蹦跶就行，你不出力，跟他们站到一个战线上就行。你就看着他们的眼色行事就行，他们让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出了事儿有他们顶着呢。”刘金东抽哒道。
“刘叔，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担心，以后锅检所反咬一口，在每年锅炉检验的时候刁难咱们，恐怕就不好办了。”王嘉福道。
“小王呀，这个事不要想那么多，也不是你该想的，有周贵奎和韩桐峰这两个老狐狸在，他们心里自然有数。”刘金东抽哒道：“我发现呐，你现在成熟了不少，想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细致了。想要在厂子里能混好，就得这么想这么做。”
“我总觉得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这上边有点可惜了，没有必要，但又没别的办法。”王嘉福道。
“你还年轻，厂里的事和社会上的事经历得太少。好多工作都是扯皮扯出来的，你想要正儿八经钻心干工作，偏偏就干不成。必须忽悠着来，你不忽悠别人就得被别人忽悠，忽悠来忽悠去，时间就过去了，什么都凉了。”刘金东抽哒道：“厂子的忽悠和国家的忽悠是一回事儿，都在忽悠。”
“刘叔，我怎么觉着越来越累呢。不是身体累，是心理那种累。每天工作，好像要加百倍小心，否则就怕出岔头儿。本来挺好的事儿嘛，就给弄坏了。”王嘉福道。
“小王，你说得对呀。这就叫内耗，所有的岗位几乎都是这样的，没几个人干正事儿干真事的。如果有人真干工作，干出成绩后，就成了那些干不出成绩的人的敌人，大家一起给你起哄。英雄时常冒着风险顶着风雪赶路，否则成不了英雄。”刘金东抽哒道：“所以呀，正直的人想要做正直的事，非得弯着做才行。”
“嗯嗯，刘叔，我知道了。”王嘉福道：“我现在遇到事的时候，总在想你以前跟我说的话，你的每一句话都是吃亏吃出来的，对我都很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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