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凡是宫闱禁中秘事，不论是飞蛾扑火自愿参与其中，还是身不由己卷入其中，陷入这等漩涡中的人，几乎都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所以，韦小宝这种明白人就有一句话说的好：这天底下就皇宫和妓院，最为肮脏。
苏文是个谨慎的人。
他估摸着时辰，又磨蹭了好一阵子。
直到估摸着，应该钩戈夫人已经带着刘弗陵赶到了延寿宫中，此时正在侍奉病中的皇帝刘彻。感觉差不多了，这才慢腾腾的一个人前往延寿宫而去。
延寿宫中，老皇帝刘彻一脸的病容。
头缠病带的他，虚弱的靠在榻上，一边勉强的露出几分笑意。这个时候，扎着冲天小辫的刘弗陵，拉着他的衣袖奶声奶气的叫着父皇来和他玩耍，一边在身旁钩戈夫人的服侍下，喝着青玉碗里黑漆漆的汤药。
刘彻已经病了一些时日了。
之前已经服药多日，可惜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再一次面对御医们争执吵闹后，直到刘彻发怒砍了两个御医的脑袋后，他，最终还得服用御医令战战兢兢奉上的汤药。
看着眼前这没用的汤药，刘彻胸中的怒火又一次燃烧了起来。如果不是殿中三岁的幼子在场，恐怕皇帝陛下又得杀人泄愤了。
又勉强喝了几口，刘彻虚弱的晃了晃头，示意钩戈夫人将碗拿走。
魏如海轻步前驱，用漆盘托过药碗后，担忧的眼神欲言又止。罢了，好歹陛下今天还服用了几口，笑了几次。陛下这些天病中彻夜难眠，今天午后难得有钩戈夫人母子陪伴，就容陛下宽慰会吧。
心中想着，魏如海缓缓的退入柱子后面。
正在这时，一名小宦官轻轻的走到魏如海面前，行礼过后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又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
还没等魏如海反应过来，刘彻那沉郁的嗓音响起：“何事？”
魏如海只得上前跪下行礼，如实说道：“回禀陛下，中黄门苏文求见。”
“苏文？嗯。”刘彻眼神有些飘忽，哦，就是那个经常在钩戈夫人身边奔走，权责宫门宿卫的那个老宦官。
身边低眉顺眼的钩戈夫人，时不时的偷眼看着刘彻的脸色。
过了半响，刘彻点了点头。“宣。”
“老奴遵旨。”
“宣黄门苏文觐见。”殿外，传来一声接连一声的山呼声，直到延寿馆外。
苏文整理了一番原本无数次就整理妥当的衣冠，紧缩着身子，小碎步往延寿宫中走去。
刚进殿门三步，苏文大礼匍匐在地，山呼道：“奴婢苏文拜见吾皇，皇帝陛下圣躬安！”
刘彻感觉又有一阵子头晕，轻轻用大拇指抵住额头，钩戈夫人一看，连忙伸出玉手轻柔的替老皇帝按了起来。
感觉好了一点，刘彻头也没抬说道：“苏文，你来所为何事？”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在宫门处，传话老奴有要事觐见陛下。”苏文依旧毕恭毕敬的趴在地上。
“太子？嗯。”刘彻喃喃念道，好像自己已经有好久都没见到这个大儿子了。“或许是听闻朕病了，前来给朕问安吧？”
“哦，好。”病中的人一般心理上都是有些脆弱，很想见到亲人。特别是老人，更希望病中能有亲人的探望陪伴。当然，就是皇帝好像也不例外。眼下，刘彻似乎也想见见自己这个很久没有看到的大儿子。
就在皇帝没有注意到角度，苏文微微抬起眼角，给钩戈夫人使了个眼色。
“皇后才派人来过，太子殿下又来了。”还没等刘彻说完，钩戈夫人小心的看了一眼老皇帝，小声说道。
刘彻原本散乱的目光一凝，如同冷电般的扫过钩戈夫人。
吓得钩戈夫人慌忙跪在地上，抱着刘弗陵哭着道：“妾身该死！陛下息怒。只是妾身担心太子殿下和皇后一样给贼子诸邑公主求情，累及陛下动怒伤及身体。妾身该死，心中担心陛下，一时情急之下才非议皇后和太子，请陛下治妾身死罪。”
说着，梨花带雨的钩戈夫人死死的抱着，已经被母亲吓得哇哇大哭的刘弗陵，软倒在地上。
看着哇哇大哭的幼子刘弗陵，刘彻那森然的目光，慢慢的变得温和下来。
摸了摸幼子的脑袋瓜子，漫声说道：“后宫夫人不得干政，此为皇家祖训。”眸子盯在钩戈夫人的脸上，又看了眼小儿子，继续沉声说道：“美人切勿记得，下不为例。”
老年病中的皇帝，那也是头龙。而龙，是会杀人的，却不在乎你是谁。
钩戈夫人一脸的后怕，拖着刘弗陵盈盈拜倒称是。
钩戈夫人的话，还是触动了敏感的刘彻。
刘彻想起也就是前几日，长安城中，一向不声不响的皇后卫子夫，竟然派自己的大长秋顾仲前来甘泉宫，为诸邑公主哭诉求情，心中就不由的一阵阵恼火和愤恨。
和自己同甘共苦数十年的妻子，竟然为了无君无父，暗地里伙同外人诅咒自己父皇的不孝女儿求情，竟全然不顾丈夫的伤心和皇帝陛下的尊严。
那一日，原本这些年就已经冷落淡漠的夫妻感情，也在刘彻的滔天怒火和咆哮声中，烟消云散在这甘泉宫中。
顾忌一国之后的颜面，朕留了老奴顾仲一命，倒把儿子也引来求情？难道自己这个大汉皇帝陛下就是任人欺负的废物？难道这对母子心中就没有一点夫妻和父子之情？
不知不觉间，慢慢坐直身躯的老皇帝刘彻，拳头紧握，猩红的眼神慢慢的开始森然起来。
殿中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寒意。
只不过脸上带着泪痕的钩戈夫人，虽然玉脸上一脸担忧，但是她的心里倒是乐开了花；稚童刘弗陵一脸茫然，自己好久没有见到过太子大哥了，今天大哥来了，倒是能看看他；趴在地上，身体紧缩的苏文，嘴角才阴笑了一下，又赶紧更深得低下头去；只有缩在柱后的黄门令魏如海，老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和痛惜；
……
“告诉太子，朕已服药睡下。”过了半响，刘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没有感情的苍老声音传到趴在地上的苏文耳中，犹如天籁。
“让太子回去，好好读书。”
这个时候，傍晚的天光照入殿中，似乎案几后面阴影中的老皇帝，也变得面目不清起来。
看着蹑手蹑脚退下去的苏文，魏如海心中叹了口气，又专注起精神，留意着皇帝陛下的一举一动。
刘彻好像累了，无力的挥了挥手，让钩戈夫人母子也退下后，坐在那里久久不语。
在魏如海的眼中，陛下的背影，似乎很孤单，很孤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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