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在我们这里留宿一晚，明日你再出发，如何？”广明子笑道。
“多谢前辈，那晚辈就叨扰了。”一清拱手道。
*
夜中。
月光交织，映照得真君庙中一地银霜，竹影与清辉交融。若是勤奋点的道士，这会儿定在此地借着月华打坐，吞吐清气，只是庙中仙官早已染了俗念，青牛观又不讲究这个，是以院中空荡荡，了无人影。
在这朗月当空之夜，墙头上却倏忽多了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月光照耀下，两人的影子明晃晃地就出现在院中。
那小个扫了一眼院子，确定无人躲在暗中后，这才打了个手势，从墙头一跃而下。大个黑影也没耽搁，跟着下了去。
两人落地俱是悄无声息，想来是有轻功傍身。
落地之后，二人毫不迟疑地向祠堂走去。
那祠堂平日里便是开着门的，两位仙官也是发懒，从不关门落锁，竟然就被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祠堂内一片漆黑，早上的太阳都没照着几分，月亮也只堪堪投下几道门廓的阴影。
小个子想是早已料到，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火柴，挨个点亮案上的蜡烛。那蜡烛显然也不是凡物，发出的光比寻常的灯笼还亮，顷刻便照亮了整间祠堂。
大个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哥，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小个子冷笑道：“没事，那牛鼻子睡得正香呢，点了火才好办事。”
这祠堂建的高大，内里却是空荡荡的，仅有一张摆了蜡烛的小案。那大个子把目光一扫，却没看见半块灵位，急道：“大哥，这……”
小个子不急不缓道：“往上看。”
他一仰脖子，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边密密麻麻百来块灵牌都像挂香符一样垂着根丈许长的棉线挂在房梁上。他们哥俩江湖上外号翻墙猴、夜里隼，在下周这一代也是有名的神偷，掏过的屋子比别人掏过的鸟窝还要多，可也没见过这样放灵牌的，更别说是那些神仙一般人物的灵牌了。
“吓到了吧？不瞒你说，刚看见的时候我是一屁股吓得坐地上了，”那小个子对自己弟弟也是毫不隐瞒，“要我说这些青牛观的道长才是真神仙，不然怎么敢这么挂灵牌呢？”
翻墙猴没听出他哥语气中带着的些微嘲讽，迟疑道：“那…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没事，我们不也是为了救命吗？想必道长们的在天之灵不会怪罪我们的，”夜里隼挥挥手，“好了，动手，你上去看着线，我下面拉哪根你就剪哪根。”
“好嘞。”大个子应了一声，更不迟疑，三下两下地爬上了房梁，夜里隼便在下面借着烛光查看灵牌。
这些灵牌不似一般的灵牌那样有人手臂长短，都是用巴掌大小的关泽琮山玉雕琢而成，烛台一照，便发出隐隐的淡青光泽，横在半空中宛若一条玉河。只是两人都无心思去欣赏眼前美景，就想快些完成上头吩咐的差事。
灵牌上的字刻的浅，又和玉质融在一起，即使有蜡烛照着也很难辨认。好在那小个子眼力出色，不一会儿便找到了其中一块，便伸手去拉了拉。
翻墙猴在房梁上看见动作，便拿剪子一剪，那头绳子就落下去了。
盏茶的功夫，两个人已经偷了三块灵牌，正当那小个刚拉下刻着“瞿阳”两字的牌子之时，外边忽然有脚步声响起。他面色一变，打了个手势，一口气吹熄桌上的蜡烛，闪身钻入那小案下方。
随着脚步声接近，一个人影出现在院中。夜里看不清那人面容，只借着月光模模糊糊能看出那人好像是个光头。
等等，光头？躲在案底下的蟊贼感觉有些不对，再定睛一看，只见那脑袋上有一层淡淡的浮青，倒也算不得是个全然的秃子。只是在他眼里，这与光头没什么两样。
夜里隼越发感觉疑惑。怎么真君庙里还混进一个和尚？难不成也是来偷东西的？不过他刚才听得真切，那人应该是从厢房内走出来的，说不准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瞧见的人自然就是一清了。
一清刚刚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才郁闷得想起白日里那些壮班兵士拽自己拽得急，后面又陷入有口说不清的境地中，自己竟把驴爷给忘了。现在深更半夜的也不可能去找了，只有等到明天再去城外看看。若是找到了还好说；找不到，不仅要花钱再购置一匹马，回去之后也不好向师兄交代。
心中有些烦闷，他迷迷糊糊便走到了小院中。
小道士仰头望见这满天素辉，星汉灿烂，与山中所见别无二致，不由向祠堂里看去，也不知为何萌生了想要祭拜祖师灵牌的念头。只是转念一想，如今黑灯瞎火的自己又没有生火的东西，要是碰坏了哪位前辈的灵位，岂不是犯了大错？
思来想去，一清决定还是在祠堂门口祭拜一番，想来前辈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于他。
那躲在案几底下的夜里隼看见一清走近，心中一紧，不过到底是个偷盗惯犯，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看着一清会不会进到祠堂中来。
这边一清走到祠堂门口，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先磕了三个头，然后才说道：“小道法号一清，乃是青牛观四代掌门瞿阳子亲传弟子，来此祭奠青牛观诸位前辈，希望诸位前辈得以重入人道，来世前途坦荡。弟子手中无取火器具，无法上香，只能给前辈们磕几个头，还望前辈不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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