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都城。”左十五言简意赅，他前胸挂着包袱，里面装着一些常用物品，背着妹妹一步一步地走着。她太瘦了，浑身轻若无物，浑然不似一个五岁正常小女孩的体重。
这场饥荒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也太过莫名其妙。左十五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也无法盖棺定论。
若说是那两个叛族逆子所为，为何屠杀全族后，又仅仅废去娘亲武道修为，留下母子三人苟延残喘，一剑杀之岂不一了百了？
可若说是神灵做法，天象变化，烈日炎炎，赤地千里，八月十六望月之日，一天一夜之间诸多粮食谷物消失得无影无踪，此事过于蹊跷，且又为何给母子三人留下一线生机。
左十五一路上背着妹妹，闲来无事，左思右想，总是不得其解。
路途所见，草根树皮，搜食殆尽，流民载道，饿殍盈野，死者枕藉。
左十五皱了皱眉头，凡荒旱之年，必有大疫随行。如今百姓尸体枕藉于官道上，禾稼不登，缺食少粮，人体本就处于虚弱状态，抵抗力自然不如平常，更是容易沾染疫疾。
少年离着官道上的尸体远了些，将小馋儿放下后，从胸前包裹中取出两个香囊。左氏一族隐居之地靠近大山，蛇虫鼠蚁常年出没，村中常年备有雄黄等物，以供不时之需。
又从包裹中取出一条麻布，在衣角处撕下两条，解开香囊涂抹一些雄黄粉，与小馋儿一人一条系上，以免沾染疫气。
医书有载，雄黄者，味苦平寒，主寒热，鼠瘘恶疮，疽痔死肌，杀精物、恶鬼、邪气、百虫毒，胜五兵。凡瘟疫之行，自生臭秽之气，人闻其气，疫气入体则相染。
“哥哥，想喝水……”小馋儿嘴皮干裂，面色有些苍白。
左十五连忙取下腰间的葫芦，一手抱着妹妹，一手持着葫芦缓缓喂给妹妹。
少年曾经与父母走过此处官道前往丰都城，以二人脚力推算，还要一些时日方可抵达。
所幸小馋儿是个懂事的女娃，这些时日来少有哭闹，大多数时候只是安安静静呆在哥哥身边，这让左十五松了一口气。
左氏一族背靠深山，与丛林猛兽为伍，族内青壮武力不俗，是自小打磨的根骨底子。左十五自幼随着族内长辈每日清晨修习武法，打熬身体。父亲多次进入大山深处，采集各种山林草药，击杀无数豺狼虎豹，取其筋骨熬制沐体药液。
这副从小打熬出来的身体虽未长开，内里力气勃发，根骨健壮，不输正常成年男子。若非如此，他也无法苦熬这么多天。
左十五顶着炎炎烈日，目标明确，脚踏实地朝着丰都城走去，妹妹小馋儿偶尔会讨要一些饮水，大多数时间都是趴在他背上沉睡。听着耳旁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左十五的心稍有宁静。
————
两相沉默。
再有两日时光，兄妹二人应该能赶到丰都城。丰都城统管方圆千里之地，人口众多，物资丰富，且高手如云，想必官府会有赈灾施粥之举，以安民心。
这让他心中生出一些希望。
“小馋儿，去了丰都城我们就有吃的了。”左十五略略偏头，妹妹呼吸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拍打在脖颈肌肤。
“嗯……”
起初小女孩的声音听着还有些力气，时间渐久，回应变得微弱，隔着许久才能听到模糊的一声应答。
女子先天体弱，不比男儿，五岁的小馋儿也尚未经过武道修炼，不比左十五常年练武药浴熬出的体质。连日来的饥荒，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又随着他长途跋涉。
昨日还能与哥哥说上两句话，今日却只能趴在他背上整日昏睡，气若游丝。
左十五心里恐慌，时不时地与小女孩说上两句话，不敢让她彻底昏睡过去。
他怕……怕背上背着的小女孩死去，怕什么时候自己背着的妹妹，不知不觉成为一具尸体，一具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日渐腐烂的尸体。
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日月轮转，星空夜幕浮现，夜晚温度稍降，清凉微风吹拂，令左十五精神一震。将妹妹放在一颗光秃秃的树下，他起身往远处官道旁的尸体走去。
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穿行，左十五借着月光星光摸索着，试图寻找到一些吃食。其实他心里清楚，沿途走来掘地三尺，树皮草根都几近于无。这些人若有一口吃的，又怎会在此倒地不起，自己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而已。
月色朦胧，星光闪烁，枯瘦干瘪的百姓死状惨烈，空气闷热干燥，左十五却觉得有些发冷。不敢在尸体的遗容上多看，只是匆匆摸索一阵，没有其余发现后，少年决定回去照看妹妹。
人尚未至，远远就听到小女孩哭喊的声音，左十五急忙加快脚步。离着树下还有数丈，便看到有个瘦骨嶙峋的妇人，一手将妹妹夹在腋下试图带走。妇人的眼中充满血丝，打量着小女孩的眼神，仿佛刮肉刀一般，恨不得割下来吃进嘴里。
左十五回想起族中捕获的豺狼，那饿极了冒着绿光的眼神，像极了此时的妇人。
“住手！”左十五见状不由怒喝道，奋力向着妇人冲刺撞去。
妇人反应稍慢，挨了一击靠山撞后，痛呼一声跌坐在地，腋下的小馋儿也松脱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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