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的眼中闪过戏谑之色，不退反进，朝着杨武走了一步。“你身着盔甲，手握箭矢，而我身无长物。我打到你也伤不到你，是不是有失公平公正？”
“什么？你打到我？臭小子，你是在逗我玩吗？”杨武转向那些围观的士兵，指着无忌，满脸的嘲讽。“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不仅说能打到我，还说能伤到我，你们觉得可笑吗？哈哈——，哈哈哈——”他捂着肚子笑起来，好像听到世上最滑稽的笑话。
那群士兵轰然而笑，没有一个人相信无忌的话。
“你叫杨武，对吧，笑够了吗？笑够了就利索地脱掉盔甲，放下兵器，让我好好修理修理你。”无忌常逛市集，与牛奔等人待得久了，自然而然地学会很多市井俚语。
杨武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瞪起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无忌。难不成他真的是个傻子，还是……一丝警觉掠过他的心头，他看向与无忌并肩而立的衡翌。他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皱得紧紧的。凭借历经战场的直觉，他感觉到衡翌是一个狠人，堪比那位统率此地驻军的将军。难怪这个小子敢挑衅我，原来有人撑腰。
身为一名老兵，杨武好勇斗狠，可他并不是莽撞之人。战争九死一生的锤炼让他懂得该忍得忍，该怂得怂，只有活下来才有意义。然而这次他虽然看清楚形势，心脏却在怦怦直跳。他感到浑身躁动难耐，非要狠狠揍无忌一顿才能平复下来。
“杨武，你为何像妇人似的磨磨蹭蹭？你可是怕衡叔叔出手帮我？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像个大姑娘似的，嘻嘻——。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脱掉盔甲，放下武器，我保证衡叔叔不会插手的。不信，你可以问衡叔叔。”
被无忌几次三番嘲讽，杨武游走在理智的边缘。他探寻似的看向衡翌，后者撇了撇嘴。奶奶个腿，不好好收拾你，难消老子的心头恶气！他终于从理智的边缘踏进疯狂的领土。杨武拿下弓箭和箭袋，随手扔在地上，脱下盔甲，丢在地上。最后他发泄似的脱掉上衣，将身躯暴露在空气中。
天呐！无忌的嘴巴张得大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杨武。几道长长的，深紫色的疤痕或横穿，或纵贯杨武的胸膛和腹部，仿佛一条条蠕动的蚯蚓。无忌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对杨武深深地鞠了一躬。四周那些嬉皮笑脸的军士敛起笑容，严肃而伤感。衡翌的眉梢不经意的跳了跳，无人觉察的尊重和敬意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肃穆悲凉笼罩了这处小小的场地。
“哼，我杨武还不要被一个毛没张全的臭小子同情！你不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摆出一个魏国士兵都会的入门招式，跃跃欲试。
无忌握起拳头，紧盯着杨武的眼睛，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几乎在同一瞬间，他们闷头不响地冲向彼此，好像两头发狂的水牛。纵使被杨武身上的伤痕深深地震撼，无忌的思维却异常清晰。他清楚自己的力量比不了成年人，但他笃信他习得的武技一定比杨武的高明，强悍。他决定采用避实就虚，扬长避短的策略，与杨武周旋，消耗他的体力，等力有不逮，露出破绽之际，给他致命一击。
无忌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他还是小觑了杨武的经验和力量，亦高估了自己。每当他凭借高超的技法和身法接近杨武，想要给他凶猛的一拳，杨武总是能勉强避开，反手将他逼退。有那么几次，杨武突然变拳为掌，指尖贴着无忌的面颊擦过，带给他火辣辣的疼痛。这不仅没有带给无忌挫败感，反倒激起他的好胜心，也激发出他的更多潜力。
平时许多用的不熟练，或者没有融会贯通的技法突然间圆通起来，招式的衔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杨武猝不及防下挨了不轻不重的几击，裸露的肌肤上浮现淡淡的掌印和拳痕。衡翌满意地点点头，有些骄傲，有些自得，仿佛与杨武交手的人是他，而不是魏无忌。围观的士兵收起对无忌的轻视，甚至有人发出赞许声，叫好声。
这些看上去令人生畏的士兵其实很简单，他们信仰武力，尊崇强者，因为那是他们能否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根基。起初他们对白白净净的无忌怀着怨恨似的鄙夷，他们乐于看到有人站出来好好教训他一顿。杨武挺身而出，他们无一例外站在他的一边，为他加油打气，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观赏毫无悬念的争斗。当他们看见无忌不落下风时，他们的心态起了变化，觉得这个小白脸有两下子。但他们看见无忌的拳头落在杨武的身上，他们感到惊讶，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的。他们凝神细看，发现无忌竟散发出一往无前、绝不后退的气势。
这股气势，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在无数次的战争中，他们受这股气势的激励，被这股气势感染，勇敢而义无反顾地冲向敌人，仿佛被油灯吸引的飞蛾，即便明知有去无回亦无所畏惧！太像了，太像了，真的太想了！高大魁梧的杨武犹如这些年一直欺压凌辱他们的秦人，而身形瘦削的无忌好像他们这些饱受屈辱的魏人，类似同病相怜，又像同仇敌忾的情绪在这些士兵的心中翻滚，咆哮，终于化为助威和呐喊。
“臭小子，加把劲，打到杨武！”
“别放弃，你行的，坚持住，替老子好好揍一顿杨武！”
“对，就是这么打，使劲打他的胳肢窝，再来两下，他就废了！”
“踢他裆，哎，你怎么手脚了？踢就完事了！对，对，扣他的眼珠子，哎，你怎么又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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