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臣弟已诛杀衡翌恶徒。”魏无忌倒提着长剑，殷红的鲜血从剑尖滴落到地上。啪嗒——，啪嗒——，啪嗒——
魏圉高傲的姿态被如泣如诉的声音轻易地击溃。他干咽一下，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言词。“做得好，做得好，做得好……”他朝魏无忌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弟弟的肩膀，却停在半空中，既尴尬又滑稽。“衡翌已伏诛，你做得很好，寡人有你这般勇武的弟弟辅佐，实乃万幸。那……那个什么，既然此间之事已了，卫庆，你派人护送寡人的弟弟回府。”长于诡辩的新王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你先回府，无忌，寡人马上派王宫中最好的医师去你的府上，为你诊治疗伤。”他稍稍镇静下来，瞥了一眼魏无忌胳膊上的伤口。
“谢大王。”魏无忌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却没有立刻离去。“衡翌刺杀大王，死不足惜，但他为大魏尽忠尽责，屡立战功，臣弟恳请大王厚葬之。”为了避免引起魏圉的怀疑，让衡翌以性命换取的结果功亏一篑，他补充道：“这么做或许难消大王心中之怒火，却能为大王博得公私分明、宽大仁厚的美名，有利于吸引天下士人投奔大魏，为大魏效力，可谓一举两得，请大王定夺。”
魏圉的小眼睛掠过狐疑之光，旋即点了点头。“寡人以为无忌言之有理。为了大魏，为了大魏的万千子民，为了大魏的未来，寡人决定听从你的建议，风风光光的安葬衡翌将军。你还有其他要求吗，无忌？”
魏无忌大为感动，弯下腰，工工整整地向兄长行礼。“大王仁义，臣弟相信在大王英明的领导下，大魏必将令诸王不敢小觑。臣弟无其他请求。”说完，他的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卫庆，还愣着做什么，速速送无忌弟弟回府。”魏圉厉声命令卫庆。“你好好修养一晚，明日进宫为父王、母后和子汐夫人守灵。”
“是，大王。”
卫庆带着几个禁军护送魏无忌走了。魏圉的目光从弟弟的身上移开，落在已无生命气息的衡翌身上。“可惜了，可惜了，没能趁机勒令小无忌不得参与朝政，实在可惜了。不过，你让寡人看到掌控小无忌的方法，也算没有白死。”他眯着眼睛，喃喃低语。“来人，收殓衡翌将军的尸体，净身换装，待寡人登基后，大张旗鼓地将其厚葬！”
魏无忌前脚踏进府中，魏圉允诺的医师便到了。魏无忌胳膊上的那道伤口本是衡翌为了演戏而有意为之，只是皮外伤。医师敷上上等的创伤药，包扎妥当，又开了几剂温养气血的汤药，嘱咐魏无忌一天饮用三次，告辞离开了。魏无忌平安归来令肆申、牛奔和杨燊喜出望外，但没有一个人问发生了什么。三个人静静地守着魏无忌，唯恐再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状况。
“衡翌死了，”魏无忌的眼睛空洞无神，仿佛两个干涸的坑洞。过了好一会儿，他再次开口。“死在我的剑下。”他再也把持不住，滚烫的泪水像决了堤的河水似的奔涌而出。渐渐地，呜呜咽咽的悲泣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他一边痛哭，一边大骂。“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何不肯相信他？你这个糊涂虫！你这个蠢货！你真该听听他说的话，他将振兴大魏，为大魏的子民谋取福祉，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是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肆申、牛奔和杨燊三人的眼圈红了。他们无从得知事情的详细经过，却清楚魏无忌的心有多痛，悔意有多深。杨燊曾跟随魏无忌坚守林城，对他的了解已超过牛奔。他不忍看见魏无忌伤心欲绝、痛哭流涕，背转身，扬起脸，闭上眼睛，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做为唯一一个比魏无忌年长的人，肆申承担起安抚魏无忌的责任。
“请公子节哀。”他走到魏无忌身边，跪坐下来。“振兴大魏，令大魏再现往昔的荣耀乃衡将军毕生的追求和夙愿。肆申以为公子应将哀恸之情埋在心中，秉承衡将军的遗志，协助圉太子治国安民，培养训练勇武的将士，广招天下士人，如此才是对衡将军最好的告慰。如今，大王归天，圉太子尚未登基，秦、韩、赵、楚虎视大魏，公子万不可沉溺于私情之中，当以大局为重。”
“以大局为重？”魏无忌抬起婆娑的眼睛望向肆申，“衡翌劝我以大局为重，先生亦劝我以大局为重，难道在所谓的‘大局’面前，便不能存有‘个人’吗？我没有接受衡翌的‘大局’，因为我不能行禽兽不如之事。而今，我亦不能接受先生之‘大局’，因为我亲手杀了衡将军，我的心委实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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