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肚肺汤怎么会冷哦,说到这个,鱼鱼你把这几道菜都试一下,看看合不合口味,不合口味我回锅赶快改一下,锅气还热着呢。”
周游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周游父亲也在旁边帮腔:
“对的对的,鱼鱼你试一试,那盘猪心先烧的,先吃那个,不好吃我拿过来重烩一次。”
谢治点头,也不客气,便一筷子从砂锅里夹出猪心,吃进口中。
细腻,绵柔,红烧酱油的口感从唇齿间融化到舌苔上,那猪心炖得软烂,又切得均匀,只轻轻地一抿,筷子上的那一小块就滑落到谢治的胃里。
谢治闭上眼睛仔细品尝余味,周游母亲的声音在谢治耳边响起,她仿佛靠在谢治的耳边低语:
“好吃吗,儿子?”
“好吃啊!妈妈,猪心真好吃!”
谢治的耳朵被热风吹得有些瘙痒,睁开眼睛,周游母亲的身影依旧在厨房里忙碌着。
不知是不是谢治的错觉,这一口猪心下肚,谢治感觉自己的胸口暖暖的。
“是吧。”
周游母亲的笑声很好听,爽朗中又带着一点清脆:
“那再喝一小碗肚肺汤试试呢?我没放一点味精哦,全部是食物的本味。”
一勺肚肺汤从汤盆里舀到小碗中,浓汤温热,入口正好。
谢治轻抿一口,不够,再抿一口。
他的眼睛渐渐发亮,而后头一昂把这一小碗汤都倒进了自己嘴里。
“妈妈,这个也好吃!这个也好吃!”
一碗浓汤下肚,谢治感觉自己的胸口到胃部都变得温热起来,半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好好好,鱼鱼喜欢,妈妈就开心!”
谢治闭起眼睛舔舐嘴唇,肚肺汤的滋味还停留在他的舌尖。
而母亲的声音又再一次抵住他的耳朵,热风从他的耳边吹进脑子里。
“那鱼鱼再试试那猪肝?那是你爸爸炒的,我嫌油烟味重。”
“爸爸炒的也好吃!嫩嫩的,入口即化!”
“腰花呢?你再试试腰花辣不辣?”
“正好!正好!这个滋味,真的是绝了!”
谢治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变得温热起来,浑身上下都暖烘烘的,仿佛泡了一个绝佳的热水澡,从温泉里出来又洗了个桑拿。
舒坦。
有一种整个灵魂都浸泡在热水中的舒坦感。
“汪!”
谢治的脚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狗叫。睁开眼一看,是周游养的那条大黄狗。
大黄狗亲昵地蹭着谢治的裤腿,又用舌头舔舐谢治拖鞋里的脚背,好像在向谢治乞食。
“你也想来一口吗,大黄?”
“可以哦,但是我们偷偷的,不要给爸爸妈妈看见哦。”
谢治眯起眼睛笑起来,从砂锅里夹起一块猪心,送到餐桌下。
但,他的筷子刚送到一半,整个人弯下的腰,却突然停住了。
“不对。”
谢治的肌肉动作突然僵在了原地。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里不对,完全不对。
大黄绝不可能对我亲昵,他应该对我怒目圆瞪,他从我来到这个家庭的第一天就对我龇牙咧嘴,从没有给过我任何一张的好狗脸。
而周游的父母也绝不可能称呼我为“鱼鱼”,这太亲昵了,绝不是这个家庭里应该有的。
我到底在哪里?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刻……
我应该想,我刚刚到底吃了什么?
“哎呀,鱼鱼,你发现了呀。”
妈妈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谢治的耳边。
她在微笑,她的笑意融化进她所有的话语里。
但那声音却让谢治遍体生寒。
谢治弯着腰,缓缓地向上转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
这是一种诡异的姿势,谢治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又或者说,谢治连转头的意愿都没有,但他偏偏这样做了,他的头部缓缓转动着,而他的脸部最终看向了斜上方。
那里,应该是桌底,因为谢治此时弯着腰,头伸到桌底去。
但那里不是。
谢治看见,空荡荡的天花板,日光灯,热气腾腾的水雾。
以及,水雾中的,妈妈的笑脸。
“哎呀,鱼鱼,你发现了呀。”
“你终于成熟了呢。”
漏勺被巨手持握着,将铁锅里的自己捞起,放到沥水篮里,而锅里的另一只耳朵,则放到了案板上。
谢治终于意识到之前的耳语究竟是何原因,原来,自己的耳朵,竟真的一直在那锅里,就在妈妈的嘴边。
谢治也终于意识到,所谓的全猪宴,那头仔猪,竟然是自己。
父亲的菜刀从天而降,在谢治的面前,将那猪耳朵,剁成了数十块。
而后,他的手又伸到了自己的脸上,开始撕扯自己软烂的猪脸。
手撕猪头肉。
谢治明白,那是周游爱吃的食物,父亲正在给他心爱的儿子做上一顿爱心午餐。
但他的儿子……
等等。
如果现在的我在锅里,那在外面准备吃饭的那个人又是谁?
谢治的眼神突然癫狂起来,他那已经被开水泡烂的猪眼睛,突然颤抖,突然从眼窝里脱落!
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天帝!王母!
我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了!
你们根本不配!
你们没有资格!
你们在偷!
你们在世界意志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
你们根本不是下一任的循环者!
你们!根本!不是!
是!我确实被取消资格了!
从我离开巨大月亮世界的那一刻我就被取消了资格!
但你们在骗我!
我终于发现了!我终于明白了!你们在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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